第96章 国王之死(4)(2/2)
当一个古日耳曼人被认为已经可以承担得起一个成年人的义务和权力时,他会当着所有全副武装的武士的面,由首领或者是父亲授予盾牌和投枪,完成这个仪式后,这个年轻人就会被认为是一名武士和部落的正式成员。
日耳曼人皈依基督教之后,这种风俗依然留存着。譬如查里曼大帝的长子就是在十三岁不到的时候,从他父亲的手中接过了长剑。
虽然阿马里克一世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但无论是希拉克略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没法劝说他回到帐篷里安安静静地接受治疗和休养——无论是为了国王,为了王子,还是为了亚拉萨路,他们都要尽快地将这个仪式完成。
作为最主要的两个见证人,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和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也都听闻了这个消息,比起一向阴晴不定的博希蒙德,雷蒙这次的反应尤其的大。
阿马里克一世在怀疑他。
在亚拉萨路的宫廷之中,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鲍德温的摄政大臣,国王这样做,岂不是在说,他不相信雷蒙会真心实意地辅佐鲍德温吗不仅如此,他还认为,雷蒙会趁着摄政的机会篡夺鲍德温手中的权利——所以他即便快要死了,也必须提前让鲍德温成为一个骑士,免得受他掣肘。
他几乎要冲出帐篷去和阿马里克一世辩论,但他才走出去,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能说些什么呢不说阿马里克一世依然是他的君主,就算他这样走过去,申诉自己的冤屈,也未必能唤起阿马里克一世对他的慈悲和歉疚,反而会让阿马里克一世进一步地认为他确实别有用心。
他只得强压着沸腾的心情转身走回去。
在走回去的路上,他突然看到了一块石头,也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心情,雷蒙鬼使神差点走过去,把它掀开,又突然把它放了回去,他的速度是那样得快,几乎能保证自己也没能看见石头下究竟有没有活着的东西——譬如一只虫子或者一条蛇。
他的心砰砰直跳,即便他一直在努力地告诉自己并不是想要占卜国王的生死。
这是一种在此时此地非常流行的占卜方式。当一个人重病将死的时候,他的朋友和亲人就会走出去,随意地翻开一块石头。
如果这块石头下有生命,虫子也好,蛇也好,青蛙蛤蟆都行,只要有一条小生命,就代表这个人可以活下去,反之则是绝无生理。
雷蒙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他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却又毫无预警地折回,他颤抖着手翻开了那块石头。
石头下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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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帐篷里很快立起了一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上镶嵌有真十字架的碎片。国王把它带来,原本是想在攻城战陷入僵持的时候,用来鼓舞士气的,只是他没想到沙瓦尔想走的是另一条捷径,就没能用上。
现在它被立在了帐篷里,前方摆着一个由衣箱拼凑起来的简陋祭坛。
即便如此,它也是天主在地上的神圣居所。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是基督徒,在经过这座帐篷,或者是看到它的时候都会在胸前划十字。
塞萨尔和鲍德温被带入了帐篷中,之前他们已经沐浴和祈祷过——这对鲍德温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了力气,又因为想要援救自己的父亲而被烧伤了双手,病痛与火焰带来的双重折磨不断地拷打着他的身体,他嘴唇灰白,双颊却嫣红如火。
他与塞萨尔手挽着手,谁都看得出来,他将大部分重量压在了他的同伴身上——宗主教的教士们见状,念诵经文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两个少年人已经换上了白色的长衬衫,披上了红袍,白色的长衬衫意味着纯洁,红袍则意味着他们将会为基督浴血奋战。
临时架设起来的祭坛上铺着一层雪白的亚麻布,上面摆放着一柄长矛,两张盾牌和一柄长剑——代表着鲍德温和塞萨尔的武器和盔甲,也是他们在战场上摧毁敌人与保护自己的重要之物。
它们被摆放在这里,既是请求天主和圣人给予加持和祝福,也是以神圣的武器为自己的信仰做担保。
他们要在祭坛前进行一整夜的礼拜和祷告,等到了黎明的时候,主教还要来为他们主持弥撒。
这一夜异乎寻常的漫长,甚至超过了“拣选仪式”的那一晚,或者说“拣选仪式”的当夜,他们满怀期待,此刻却充满了悲伤。
第二天一早,希拉克略就匆匆为他们做了弥撒。
阿马里克一世也不再躺在软榻上,而是自己坚持着从原先的帐篷走进了这座神圣之处。
见证人也都来了,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伊贝林的贝里昂,探龙的约瑟林……还有圣殿骑士团和善堂骑士团的大团长与司铎长,还有各个十字军中的重要人物……
他们注视着两个少年人在国王面前跪下——当然,应当是一个,然后是另一个的,但国王只怕没法坚持那么久,这种特殊的待遇让博希蒙德难得地露出了不快之色,能够让国王册封也就算了,还与王子并肩——啧,他的儿子将来只怕要由鲍德温册封了,这样一想,还真是叫人不愉快。
倒是一向看重身份的雷蒙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个单词突然跃入了他的耳中,他才悚然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
雷蒙转过身去,但已经看不到那个说话的人了,但他应该没听错。
那人说:“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