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分身乏术(1/2)
第208章分身乏术
香菱送过贺礼也不久留,当即领了婆子告退而去。
人才走,得了好物件儿的湘云便道:“爱哥哥好不晓事,人家远大哥不远千里带了贺礼来,偏爱哥哥方才道谢都那般敷衍。”
宝玉惫懒道:“不过文房四宝这般俗物,可见远大哥也没用心。”
湘云顿时蹙起眉头来,道:“湖笔、歙砚、徽墨何时成了俗物爱哥哥若不想要,尽管送了我。”
宝玉闻言,果然将锦盒一推,道:“云妹妹喜欢,只管拿去就是,我又不缺这些。”
湘云本是打趣,谁知他竟真个儿推了来。面上略略蹙眉,湘云实在不待见宝玉这般模样,便规劝道:“爱哥哥如今也大了,却还是这个情性改不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
宝玉闻言腾地起身,拱拱手冷了脸儿道:“姑娘请别的妹妹屋里坐坐,我留着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
说罢迈步就走,连贾母也不搭理,竟快步而去。堂下袭人、麝月紧忙去追,湘云瞪着圆眼气恼不已,扭头与贾母告状:“姑祖母,我方才可说错了”
自打湘云来了,与宝玉好一阵、坏一阵本就是寻常,贾母业已习惯,全然没当回事儿。于是就笑道:“你二哥哥不用考取功名,只消安心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史家一门双候,史湘云的二叔史鼐承袭的本是湘云之父史鼏的爵,如今为保龄侯;三叔史鼎乃今上潜邸旧臣,待今上登基,顿时青云直上,如今为忠靖侯。
湘云随着二叔多一些,却也知二叔、三叔家里都是一股脑的催着家中子弟上进,便是二婶也每日督促姊妹做女红,又何曾见过贾家这等于宝玉不管不顾的
湘云蹙眉暗自忧心,又见贾母浑不在意,这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当下只懵懂点了点头,不知贾家为何不用宝玉上进。
待过得半晌,贾母自去西梢间歇息,湘云便闷头回了碧纱橱。她本就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儿,因是便憋闷不住与丫鬟翠缕道:“你说府中为何不急着爱哥哥上进远大哥也不过比爱哥哥大了几岁,如今都是举人了呢。”
翠缕赔笑道:“姑娘怕是问错了人,我又哪里知府中情形不过宝二爷说不得来日就是国舅爷呢,贤德妃不日省亲,若来日晋了贵妃,宝二爷可不就要做个富贵闲人”
眨眨眼,湘云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将头上海棠簪子摘下,把玩了须臾,她又蹙眉道:“这可不大好。”
将一家兴衰尽数寄托在一女子身上,又哪里是什么好事儿
这些话湘云没说出口,转念又想起陈斯远来,便催着翠缕道:“快去将我先前绣的帕子寻来,明儿个便要回侯府,过会子你就代我给远大哥送去。”
翠缕踯躅道:“姑娘就送一方帕子”
湘云却是个洒脱的,笑道:“我如今精穷,送份心意就是了。”
翠缕便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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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回得自家小院儿,眼看时辰还早,便自箱笼里寻了那柳公权的真迹,领了红玉往李纨房而来。
李纨房便在辅仁谕德议事厅与凤姐儿院儿之间,南北毗邻的两处三间房,中间只以一条小夹道间隔。屋舍逼仄不说,比照一旁的凤姐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无怪李家认定贾家苛待李纨。
陈斯远领着捧了长条锦盒的红玉自茶房旁便门出来便到了李纨房后头。兜转过来,是一条小夹道,李纨房朝西开了个小门,陈斯远接了锦盒,红玉便上前叩门。
须臾内中有人问道:“谁啊”
红玉便道:“是我,远大爷身边儿的红玉,我们大爷得了李家之托,来给珠大奶奶送物件儿来了。”
窸窸窣窣,侧门打开,内中出来个十七、八的姑娘家,只瞧了二人一眼赶忙屈身一福:“哟,见过远大爷。大爷稍待,我们奶奶正教导兰哥儿读书呢。”
当下女子朝内叫道:“碧月,与大奶奶说一声儿,是后院儿的远大爷来了。”
内中应了一声儿,南房出来个同样十七八的丫鬟,紧忙去了北房。
陈斯远暗忖,李纨身边俩丫鬟,一个素云一个碧月,想来当面儿的便是素云了
素云赶忙将二人让进来,须臾内中传来李纨的话:“快请远兄弟进来。”
素云挑开帘栊,陈斯远便与红玉进了北房。
转过屏风,陈斯远便见李纨已然领了贾兰迎候而来。当下陈斯远不敢怠慢,紧忙躬身行礼:“珠大嫂子!”
“远兄弟。”李纨屈身一福,又赶忙看向贾兰:“还不快叫人”
那贾兰便毕恭毕敬一揖到底:“侄儿贾兰见过表叔!”
陈斯远笑着应下,李纨便笑着道:“远兄弟快坐,素兰,去沏了香茗来。”
待二人落座,那贾兰规规矩矩站在李纨身侧,此时陈斯远方才有机会仔细端详李纨一眼。
便见其外罩玄色镶领蟹壳青底子鹅黄卉纹样缎面圆领褙子,内衬白色亲领下着玄色镶边豆青底子卉刺绣绸缎马面裙。面上不施粉黛略显苍白,乌髻只插了一支渤海明玉钗,细眉弯弯,本是天生一副桃眼,偏生刻下目中半点光泽也无,两颊消瘦,颧骨略凸,整个人瞧着淡雅素净,又透着一股子沉沉死气。
陈斯远强忍着方才不曾蹙眉,思量着开口道:“大嫂子也知,我此番往江南走了一遭,途径金陵往李家拜访了一遭,得李祭酒、夫人嘱托,返程时给大嫂子捎带了一些土仪。这多数物件儿都交给二嫂子处置了,料想不日便能送来。”
李纨便笑道:“劳烦远兄弟了,方才平儿来了一回,业已说了此事。”
陈斯远颔首,又道:“唯独有一物格外珍贵,须得我亲手交给大嫂子才好。”
说着,便见手中卷轴奉上。
李纨口中道谢,起身接了去,却不急着打开。陈斯远便道:“大嫂子还是打开瞧瞧吧。”
“也不急在这一时……”李纨这般说着,眼见陈斯远目中坚持之意,便应了一声。解开绦丝,抽出内中卷轴,只铺展了一角便勃然色变:“这……这这——”
李纨自是识得柳公权真迹的,此物为李守中挚爱之物!犹记得未出阁前,某日李守中手舞足蹈而归,随即自个儿关在书房里一整日都不曾出来。此后更是严禁外人靠近书房,得空便寻了此物仔细观量。
换在未出阁时,李纨便是想瞧一眼也不得,如今却不知为何,家中竟将此物送了来!
她赶忙将真迹仔细卷好塞回卷轴,又纳罕着抬头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只点了点头,道:“夫人说此物留与大嫂子,若来日有不谐之事,尽管将此物兑了银钱用就是。”
李纨不禁红了眼圈儿,这等传世之宝都送了来,父母拳拳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按照常理,陈斯远送过此物就合该告辞而去,只是他心下另有想法,因是呷了口茶却不急着走。
“母亲。”贾兰极为乖顺,寻了帕子递给李纨。
李纨接了帕子略略擦拭,不禁赧然道:“让远兄弟瞧笑话了。”
“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何笑话的”陈斯远顿了顿,说道:“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只是我拿了此物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出个闪失……且容我冒昧问一句,大嫂子可知此物价值几何”
李纨思量道:“料想总能值个几千两”
李纨果然不知道!非但是她,只怕其母亲都不知道!
陈斯远正色道:“还请大嫂子屏退左右。”
李纨唬得沉了脸儿,朝左右瞧了瞧,素云机灵,便笑着扯了红玉往外间而去。内中只余下李纨、贾兰与陈斯远。
陈斯远便道:“若我不曾记错,二十年前内府曾以纹银五千两收了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唐代摹本。”顿了顿,又道:“唐韩干的《照夜白图》,七年前作价一万一千八百两收入大内。”
李纨咬着下唇已然变了脸色,道:“那此物——”
陈斯远沉声正色道:“此物全文五千余字,又是柳公权真迹……若流传出去,只怕五万两都是少的!好一好,便是十万两也值!”
颜皮柳骨啊,又有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之说,这般大篇幅的柳公权真迹一经流传出去,多少银子都不多。只是这等物件儿又哪里是寻常富户敢私藏的到时引得内府出手,最终能得多少银钱就不好说了。
李纨又不是傻的,转念想到此处,顿时脸色愈发难看,连身子都不禁略略颤抖起来。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们孤儿寡母得了此物,有如小儿闹市持金!传出去且不说外人如何惦记,只怕荣国府众人就得惦记不已。
财帛动人心,那可是十万两银子,便是去母留子又如何(注一)
因是李纨不禁嘟囔道:“母亲糊涂啊!”
便是再傻,李纨这会子也明白了过来。此物只怕是母亲偷拿了来的,换做父亲李守中,断不会将这等招灾惹祸之物送来!
李纨一时间只想将掘了地砖将此物好生藏起来。
陈斯远早知李纨所想,转过年来他便要撬动胶乳营生,先期投入就得十万银钱,薛姨妈虽说预备了银钱,可女人善变,谁知到底预备了多少就算股子放出去多数,陈斯远总要留在手两成才好,否则岂不是白忙活
刚巧李家送来此物,既然留在手中是祸非福,何不干脆卖内府个人情说不得还能多得一些银钱呢。
因是陈斯远便道:“此物须得好生保存,若不得当,只怕就要毁于一旦啊。”
李纨一听,顿时没了主意。一旁贾兰绷着小脸儿蹙眉不已,见母亲面上惧怕不已,便凑过来道:“母亲不怕,还有孩儿呢。”
李纨叹息一声,心道就是因着有兰哥儿在,她才害怕。
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法,忽见陈斯远此时还不曾告辞而去,便心下一动,求告道:“我如今心乱如麻,实在没了法子,远兄弟若有法子还请指点一二。”
“不敢!”陈斯远道:“敢问大嫂子可是要将此事遮掩过去此事府中只你我二人……三人知晓,我定当守口如瓶。只是此物若埋在地下损毁了,实在可惜。若依着我,不若将此物悄然献于圣人。
今上胸藏四海,定不会亏待了大嫂子。内府自有钱庄、票号,到时所得银钱尽数存入其中,出息虽不多,料想也够大嫂子用。
另则,我与燕平王有些交情,说不得以此为兰哥儿求个进身之阶。”
李纨舍不得用,每月所得银钱都尽数存起来留待贾兰来日用。可这真迹实在烫手,打底儿五万,说不得就十万!这些银钱留在手中简直就是催命符!
如今她对银钱多寡全然不在意,唯独陈斯远那句‘进身之阶’让其动容。
自打贾珠过世,婆婆王夫人冷眼相待,李纨心下憋闷,只一心教养贾兰,所为的还不是来日贾兰能有些出息,也好出人头地
兰哥儿虽乖顺,疼惜母亲,每日发愤图强,可科考一事也讲究时运,若时运不济蹉跎半生也是寻常。若能得了燕平王那等贵人照拂,自是顶好的!
因是李纨回过神儿来,思量道:“王爷……果然能答应”
陈斯远颔首道:“燕平王此人有情有义,若果然得了此物,必心下感念。来日兰哥儿若是科举不顺,自可求了燕平王进内府为官。”
谁不知内府是个好去处李纨不由得心动。攥着手中烫手的真迹,想起陈斯远声名极佳,又极有才学与殖货之能,旁的不说,单是那百草堂便日进斗金,料想也不会贪图自个儿这烫手的真迹
思量半晌,李纨方才拿定心思,颔首道:“既如此,此事就拜托远兄弟奔走了。我也不求旁的,只求来日兰哥儿落难,王爷看在这真迹情面上,好歹搭救一二。”
说话间起身将卷轴装进锦盒里,又捧送过来。
陈斯远起身接过,郑重其事颔首道:“定不负大嫂子所托,我明日便往燕平王府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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